未名空间十大: 《女人心》【第二章心有千千结】（二）（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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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女人心》【第二章心有千千结】（二）（55-56）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Tue May 28 00:09:13 2013, 美东)

(55)

恋爱之前，济坤是个非常依恋父母也渴望被父母需要的孩子。从小学到中学直到上了大
学，她时常如乖巧的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溜进”父母的房间，或嬉笑着跳到父母
的大床上，或假装扭捏地挤到沙发里，赖在父母的身边和他们一起看电视节目。对于周
先生和周太太来说，这是他们最为幸福的时候。为此，他们极少在客厅里看电视，并
且他们的卧室门几乎是时时敞开的。

周济民是个比较独立的人，又特别喜欢读书。从小到大，在家里的时间，他大多是在自
己的房间里和各种各样的书一起度过，极少和父母亲近。上了大学之后，他一直离家在
外，与父母相聚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说起来，周家父母在情感上是比较依赖女儿济坤的。她调皮时也好，大大咧咧时也好
，小鸟依人时也好，都是他们从心底里喜欢的。在周家父母的心里，济坤就是他们的
开心果，是他们的“贴心小棉袄儿”。如果不是恋爱之后的济坤变化越来越大，问题越
来越多，他们早已忘记了济坤是抱养来的。

自从济坤恋爱后，周先生和周太太整日里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被济坤听到又
要惹出新的问题和新的麻烦，加之济坤不再到他们的房间来，甚至不再与他们过多交谈
，慢慢地，他们两个习惯了进入房间就随手带上房门。

这么久以来，这是济坤第一次主动走进父母的房间。看到女儿，周先生的拳头在半空
中停顿了一下，又慢慢地落在脑门上，同时，脸上绽开了惊喜参半的笑容。周先生的
动作有些笨拙，表情有些滑稽，目光中充满了期待。他以为济坤忽然想通了，想要找他
聊聊，他以为一切都将过去，他们的宝贝女儿自己“回来”了。周济坤这个突如其来
的转变让周先生欣喜得视线再度模糊起来。他揉了一把眼睛，喜笑颜开地看着朦朦胧胧
的女儿，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激动地说：“孩子，来，坐在爸爸的身边。我们
好好地聊聊。”

周济坤没有被父亲的神情打动，没有被父亲的喜悦感染，也没有被父亲的话题牵引。

她蹲下身，将拖鞋放在地上，起身的同时又将眼镜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然后，一边转
身向外走一边冷冷地说：“我是来给您送眼镜和拖鞋的。”

随着房门关上的声音，周先生的嘴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他痛苦地轻叹一声，双手紧
紧地捂住了脸，将头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济坤的心
理确实出了不小的问题，所有试图通过父女对话来解决问题的想法，都是他一厢情愿的
，都是行不通的。那一夜，周先生辗转反侧，彻夜未眠。第二天，安排了公司里的事
务之后，他就开始了寻访心理医生的艰辛历程。

因为不可能带济坤同行，周先生每见一位心理医生都要把济坤的情况和他们家的家史
统统地向医生讲述一遍，而每讲述一遍，他都要被那些灾难和痛苦狠狠地刺痛一次。
让周先生感到难堪的是，一些心理医生耐着性子听他讲完了“故事”，先是给他一些两
可的意见和建议，再安慰他几句，最后无奈地告诉他，他们需要与患者面对、与患者
对话，这样才能捕捉到患者的心理问题，才能对症下药。让周先生更为难堪的是，有好
几位心理医生在他讲述到一半的时候就摆着手打断了他并告诉他这些情况对诊断患者
的病情毫无帮助，想要真正地解决问题，一定要让患者与医生直接面对。每当这个时候
，周先生就会想起祥林嫂，想起祥林嫂就会悲从心来，继而觉得自己正如祥林嫂一样。

经历多次这样的情况之后，周先生思量再三，最后决定，他要努力学习心理学知识，自
己来医女儿的心病。做出这个决定后，周先生几乎每周都要到书店去几次，选一些与心
理学相关的书回来，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或卧室里，用心地阅读，并结合济坤的情况用心
地思考。

虽然，周先生不断地超越自己，努力地克服阅读和思考的障碍，凡事都用心去做，但是
，两个月下来，收效却微乎其微。

周太太看着日渐消瘦的周先生，终于忍不住心痛，无奈地叹息一声，轻轻地劝道：“
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是读书、学习的料。你已经尽力而为了，差不多就行了，
别把自己逼得太苦。要我说，只要我们努力去找，一定能够找到不需要见到患者就能医
病的心理医生。我们还是努力去找医生吧，只要能帮孩子治病，就是倾家荡产咱也不
心疼。你这样苦苦地逼自己，实在不是好办法啊。”

周先生放下书本，抬起头，冲着太太暖暖地一笑，若无其事地说：“老伴儿，你早点
休息吧，我再对比着这几本书讲的寻思一会儿。我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咱济坤的
问题就要解决了。你忘了俗话怎么说的了？是疖子总要出头儿的。对，是疖子总要出头
儿的。”周先生像是在给太太吃定心丸，又像在给自己打气。

那一晚，周先生读书到凌晨。他总是有一种感觉，济坤的事就要解决了，解决的办法
可能就在下一本书里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呢。于是，第二天，周先生没有去公司，直接
去了书店，在书架前一站就是小半天儿。现在的他，有了一点心理学知识，不再是见一
本书买一本书了，他已经能够有所侧重地选择书了。

就在他端着一本比较旧的已经有些破损的书仔细翻看的时候，一位老先生来到了他的身
边，微微地猫着腰，盯着他手中的书看。

周先生发现了那位老先生，礼貌地笑了笑，主动地举起了手中的书，以便那位老先生看
清这本书的封面。老先生看清书的封面后，脸上霍地绽开了笑容，他无限期待地对周先
生说：“这本书很老了，您不会选它吧？”

周先生仿佛怕老先生给抢走似的，往怀里拉了一下书，抱歉地说：“我会选的，我已经
选了。我需要它！”

老先生直起腰来，盯着周先生的脸，轻轻地问：“敢问先生，也是做心理学研究的？”

周先生抱紧了怀里的书，叹息道：“我哪里是做心理学研究的。我家里遇到了棘手的事
情，女儿的性情突然大变，跟谁都没法沟通。我找了好些心理医生都没法解决问题，只
好勉为其难，自己学习心理学了。”

就这样，老先生和周先生攀谈起来。两个人越聊越投缘，越聊越亲近。

原来，这位老先生正是周先生怀里那本书的作者。想当年他研究心理学的时候，国内
还没有几个人重视人们的心理问题呢。周先生怀里抱着的这本书，是老先生许多年前
撰写的。由于当年他还不会用电脑，书稿都是手写的。前些日子，他翻出了旧书稿，想
再修改和整理一下，再增添一些新内容。书稿没有整理多少呢，他的小儿子一家从北
京回来给他过生日，他那小孙子一个人猫在书房里玩，竟然把书稿撕得粉碎，然后用浆
糊粘成了“山峰”。

“现在的小孩子，又聪明又有创意。我一看就是发火也于事无补，也就大大地赞赏了孙
子的作品。我的儿子们说在网上帮我找这书，可惜没有找到。”老先生摇着头笑笑说，
“我老早就到问询处打听过了，书店这些日子要清理库存，每类书里都有一些陈年老书
上架。这不，我就来了。”

周先生明白了老先生的心事，连忙把书递给老先生，并安慰他道：“既然是这样，这本
书还是您拿着吧。您没有了书稿，这书对您比对我重要。”

老先生接过书，谢过周先生，又恳切地问：“老弟，刚才你说家里遇到了棘手的事。愿
意的话，您可以给我讲一讲。我未必能帮上您的忙，但给您一些合理的意见和建议还是
可以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这样，老先生成了周先生的辅导老师，也成
了帮助周家解决问题的大恩人。

(56)

老先生和周先生长谈了多次。他先是细心地听周先生讲了济坤的情况及周家的家史，又
反复地问了一些细节问题，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周济坤爆发心理问题的导火索不是爱
情方面的挫折，而是知道了自己并非周家父母所生。

老先生说，据他长达二十年的追踪调查，凡是自幼离开母亲，尤其是出生后就失去母亲
的孩子，不论他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不论他的养父养母对他有多好，在他幼年至少
年的时间段里，心理上总会与其他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他们比其他孩子更敏感，也会
不同程度地缺少安全感并因为缺少安全感而导致情致的变异。他们容易内向或懦弱，
时时处处小心翼翼，甚至是忍气吞声，又时时处处尽力掩饰自己，由此他们比较容易有
意、无意地说谎，哪怕那谎言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们也容易蛮横、易躁，很多人会
在有可能被他人伤害之前主动出击去伤害他人或主动被他人所伤。缺少安全感的孩子大
多会在沉默和谎言两个方面做出选择，因为在他们看来，沉默与谎言都是自我保护的
实用武器。同样的道理，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与其被动地焦灼地等待着伤害或被伤害的
到来，不如主动出击，是死是活也好早早地有个结果。

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先生研究了几十年，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每一个孩子在母体中的十个月间，早已习
惯了母亲的一切，包括母亲的心跳、体温、呼吸、说话的声音乃至血流的声音。当孩
子脱离母体之后，他会本能地寻找母亲，本能地向母亲靠近，这种状态可能会持续几年
、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生。如果一个孩子在年少时尤其是出生后就失去了母亲
，那么他就失去了母亲在孕期为他营造的一切，这就相当于失去了整个世界。这种可怕
的感觉可能会导致他惊恐万分，也可能会导致他狂躁不安甚至令他绝望到底。所有这
一切可能，都如同定时炸弹一般或深或浅地埋在孩子的生命里，一旦遇有相应的外因，
那炸弹就要爆炸，就会导致一定的恶果。

老先生补充说，那些没有失去母亲却极少与母亲生活在一起、极少得到与母亲的交流、
极少得到母亲的拥抱和爱抚的孩子也是一样，如果得不到良好的教育和正确的引领，也
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隐患。

周济坤的情况与老先生的研究结果完全吻合。据老先生猜想，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下，周
济坤知道并确定了自己不是周家的亲生女儿。这个残酷的现实唤醒了在她的生命中隐
藏了多年的惶恐不安和绝望，使她陷入了随时都可能失去父母和哥哥的假想中。这种状
态下，她一定不止一次地努力过，想要让父母及哥哥亲口告诉她她不是周家的亲生女
儿这个秘密。无奈，周家人不但对周济坤的身世问题只字不提，还对失去周家长子一
事守口如瓶，对周济坤处处“防备“、时时“小心”，这越发地加重了周济坤内心的不
安。并且，在周济坤确定了自己不是周家亲生女儿的情况下，周家人的“守口如瓶”以
及周家父母每每听到周济坤回到家后的“戛然而止”都在周济坤的心里投下了浓重的阴
影。

周济坤的性格里有脆弱、胆怯、多疑的一面，也有她聪明、缜密和积极的一面。当她几
经努力也未能从家人的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秘密”之后，她又陷入了另外一个假想中
。这个假想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比如把自己想象成被周家父母收养的罪犯的女儿，比如
把周家父母想象成她的杀父杀母的仇人，比如把周家父母曾经哄她的话 “你是我们从
医院抱回来的”、“你是我们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等等都想成了事实。这样一来，周
济坤在惶恐不安的同时又增添了自卑——深度的自卑，这种自卑反过来又加重了她内
心的恐惧。为了抵抗这种恐惧，周济坤在想象中的被父母抛弃之前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
。她的准备就是努力地转移情感，把对周家人的热爱和依赖转移到男朋友的身上。

周济坤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始恋爱的，她对爱情的孤注一掷是可想而知的，她对爱情问
题中的敏感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从济坤的表现来看，她的恋爱不但没能如她期望的
那样给她以安慰，还加重了她内心的痛苦与绝望。或许，在恋爱之前和恋爱之初，她对
那个男生是充满希望的，是满怀贪心的，但是，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那个
男生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安全感，于是，她借赚钱供男生继续求学为名，同时兼几份工
作。事实上，她只是想拼命地工作，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累得没有喘息的机会、没
有胡思乱想的闲暇，她只是想用身体的疲惫来抵消心灵的痛苦。

让周济坤感到痛苦和绝望的是，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她发现了那男生身上越来越多的
缺点和“缺点”，她似乎看到他和她的结局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这让她越发地急躁
和不安起来。

老人家还说，周济坤对周家人发脾气的时候，往往是她的爱情出现了问题，使她面临抉
择、令她感到绝望和窒息的时候。或许，在心灵深处，她渴望着周家人干预她的爱情
、阻止她和那男生恋爱、把她拉回到家人当中；或许，她希望周家父母像对待她的哥哥
那样对待她，直截了当地批评她，毫不客气地训斥她，与她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与客气。
让她感到伤心和绝望的是，在她的心目中，周家父母对她客客气气，凡事都点到为止，
根本就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根本就没有由心地关心、疼爱过她。

日积月累，日积月累，周济坤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状态。就在这个时候，那个
大有“平步青云”之势的男生向周济坤提出了分手，将周济坤推向了崩溃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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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壶老酒，邀千古之玄，醉两三往复；
一枕清风，邈十方之始，观生世轮回。

※ 修改:·hcxy 於 May 28 23:13:04 2013 修改本文·[FROM: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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