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May 29, 2013

【读书】小忆余杰,兼读其《檀香刑》评论

发信人: wh (wh),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读书】小忆余杰,兼读其《檀香刑》评论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May 29 13:51:22 2013, 美东)

余杰在90年代末的走红程度不亚于今日之韩寒,两人皆以尖锐的社会历史批判姿态横空
出世。韩寒高中即退学,余杰则是北大中文系才子,敏锐的感性抒情更辅以凌厉的学术
气势。他毕业时坐到图书馆的电脑前“查自己所借过的书的名字,像跟遥远的老朋友打
电话。第一本书是冰心的《致小读者》。那一瞬间,泪眼朦胧。”青春的怀旧如此柔软
。诸多文学人物中,他独爱至情至性之辈:痴等恋人、抱柱而死的尾生,蹈钱江潮、相
拥而亡的乐和与顺娘,爱不能言、跳海自戕的海的女儿,凄厉质问、情为何物的李莫愁
,辗转求爱、得而弃之的白发魔女……看得我心如潮水,这些也是我的钟爱。在纯净激
情的理想主义鼓舞下,他不遗余力地打击被政治、权力、历史、传统、意识形态等扭曲
的现实,自我定位为“自由作家的锐气、孤高自傲和穷追猛打”,用福柯、加缪、哈维
尔、昆德拉的西方理论来批判所有的中国文人一向是狗,詈辞渐进为法西斯、奴才、文
革余孽,直到雄文《我来剥钱穆的皮》出世,灵气变为戾气,令人大大厥倒。一位中文
系老师愤愤不屑地评曰:狂傲胜过李敖,其他无足可道,无耻而已。

有趣的是之后在诺贝尔奖的故乡见到余杰,其人与其文很不一样。他开会来迟了,嗫嚅
道歉,好像是因为签证还是飞机问题。坐定以后,但见他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雪白手绢
,轻轻擦去鼻尖的几滴汗珠。手绢如此罕见,动作如此文雅,令我顿时想起林平之的擦
汗……他的脸廓圆圆的,皮肤细细的,没有峥嵘的头角或锐利的棱角。会场中他没有发
言。第二天早饭时我们恰好一桌,他问候礼貌,说话温和。我出于好奇地问东问西,他
简单平泛地回复几句,既没有华彩陈词,也没有深入探究,似乎有点内向不善言。不过
他勤于交际,几天内殷勤谒见了与会诸位知名学者,态度谦恭,甚至有点唯唯诺诺,丝
毫没有剥皮的气势……我啧啧称奇,挢舌难下;学者们倒不以为意,说软弱者常以凌厉
的文字作弥补……我于是多了些同情。

会议结束后,我们坐上泰坦尼克式的豪华游轮夜渡芬兰。余杰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说要替新婚的妻子买船上的免税化妆品。大家连声恭喜。我又一次觉得愤世嫉俗的余杰
买免税化妆品就像他用手绢一样那么有趣和生活化,不禁猜想那块方方正正的白手绢是
不是妻子替他洗叠的。不管是谁整的,这是整洁美好的生活态度。余杰一溜烟地离开,
以后再没见过。

那次的余杰给我留下文静温和的印象。孰料他回国后命运陡转,本已录用他的现代文史
馆突然毁约,他走投无路背水一战成为独立作家。他的名声、他的处境越来越放大他的
尖厉声音。几年后他加入基督教——我想他难以支撑煎迫的个人内心,需要强大的外在
精神支援。再过几年他携全家出国,发表严正的去国声明,控诉秘密警察对他非法拘捕
、殴打凌辱;他那贤惠的用过瑞典免税化妆品的妻子急病高烧,却被软禁在家,不得出
门求医;孩子被送往四川老家,一家三口分割三地。此情此景,令人痛惜;然而我在网
上看到的反应却多是淡漠甚至冷嘲。是因为他数次强调刘晓波是他的最好朋友、第一战
友而让人感到攀附之嫌?还是他近年的文章越来越让人失去好感?

去年的诺贝尔奖使他的名字再度出现在公众视线内,却是因为他痛斥莫言获奖是诺贝尔
文学奖历史上的最大丑闻,指责莫言为法西斯唱赞歌——这仍是他一贯的批评词汇和立
场。这次激起的不仅是冷嘲,而是一片热骂了。我有点莫名的高兴:
当所有的人离开你的时候
我终于得到了你
如果高喊民主自由口号有媚俗之嫌,在众人反目下坚持立场则是孤勇可嘉。几天后读到
他写的洋洋十几页对莫言小说《檀香刑》的评论,不由衷心佩服:他仍在认真地做学术
,不是空挥旗帜。

虽然这篇评论依然继承他的早期风格。他着力批评莫言以及当代中国作家滥用语言暴力
;我部分同感,只是为什么他从不自觉他的语言与批判方式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是有
意为之,以暴易暴?这篇虽没有骂人的话,但精致磅礴排山倒海的学术用语更有咬牙切
齿的效果。他说莫言沉醉、赏玩暴力,放弃了鲁迅式的批判立场。我记得余华的早期作
品很有赏玩暴力的意思,不太记得《檀香刑》有。余杰推崇的鲁迅也挺语言暴力的,落
水狗、丧家犬的名文是从小背诵的,当代作家的暴力倾向有他的不少影响。余杰反对的
不是所有暴力,而是胁从政府的暴力;为反抗政府而行使的暴力他是鼎力支持并身体力行
的。以暴易暴似乎是很多自由民主斗士的斗争方式,网上比比皆是。另外,他批评莫言
对义和团运动的观点错误;我觉得小说只需描写事件,不是比拼正确历史观。他斥责书
里低俗扭曲的性欲之爱,但他引用的、所谓中国当代文学中缺席的泰戈尔的神性爱情篇
,我读起来怎么那么浮泛无感。或许如他所说,我已被中国当代文学荼毒得失去了神性
之爱的能力。余杰原文附后,请各位一抒己见。

批评莫言的诸多民主人士中,最令人振奋的是艾未未。当莫言呼吁尽早释放刘晓波时,
刚刚批评过他的艾未未立刻对记者说,请代我谢谢他。出于同样良好意愿而走到对立阵
营的人难得地握了一次手。以后呢?这个国家的以后呢?以后我发现余杰此文并非近作
,而是收在2004年出版的文集《我的梦想在燃烧》里。不知他现在是否仍在搞学术研究
。祝愿他不只是四处演讲,祝愿他继续在他热爱的文学、历史、政治、宗教中奋勇前行。

下一楼附余杰的《檀香刑》评论:
《在语言暴力的乌托邦中迷失——从莫言<檀香刑>看中国当代文学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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