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indye (瞎子), 信区: LeisureTime
标 题: 【胡作非为】冻雨故乡(这篇是现写的,就在这儿)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Wed Dec 18 00:40:29 2013, 美东)
2013年12月11日,冻雨。
这个以酷热干燥闻名的城市——每年夏天,下午四点钟,停车场的气温总是在120度,
站在那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景物都在微微颤动,仿佛是透明烟雾后面的虚幻,那也许
就是被烤热的气流——而在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到两场冻雨:从天上飘下来的是冰冻
的雨水,落在地面,融化又凝结,于是整个城市人迹罕至,车辆绝迹。
和北方的城市不同,对于这种气候,本地束手无策,毕竟不能为了一年一次的恶劣气候
就购置需要闲置364天的昂贵设备吧,于是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都等着老天爷赏脸——
老天爷也有不赏脸的时候,两年前的冻雨,让这个城市封闭了整整一个星期,当时我老
板到达拉斯来看家人,于是就在酒店枯坐了七天,地面一开化就忙不迭驱车逃离。
这个城市和我缘分很深,来美国念书,第一站就停留于此,进关盖章,第一份工作也是
这儿,然后就再也没挪过窝。十几年了,我经历过暴晒,龙卷风,冻雨,大雪,唔,还
有从遥远的加勒比海过来造访却擦肩而过的卡崔娜飓风,但自己的生活却仿若风眼一般
风平浪静。
也许在北京生活过的缘故,而在国内长久居住的深圳因为是一个特别潮湿的城市而让我
困扰,我对北方的干燥和透明空气十分向往,鬼使神差,自从20多年前大学毕业,就没
能留在北方过,想起宋胖子那首歌中唱的“我的余生中便再也没有北方”——其实何止
北方没有了,我连故乡都没有了。就像美少妇安导所感慨的那样:有过去没故乡。
不过念头一转,即便我的故乡越来越远,老家已经早已没有任何可以走动的亲戚,就连
少年时代生活过的靖安和南昌,也已经越来越陌生,那些曾经熟悉的地方,我已经没有
权利称之为故乡或者家乡,它们只是地图上的某个点,甚至,连地图上都找不到——即
使这些发生了,我仍然有记忆。那些记忆,零碎破烂,不成片段,但在你以为已经完全
格式化的时候,会突然蹦出来某个极为清晰的瞬间,比如少年们从田埂上走过,四周萤
火虫飞舞;比如我在拥挤的车道里转来转去,只为让自己的自行车能和带着你的车流恰
好汇聚到一起,那时候我眼中所见的只有那个掉了一点儿漆的粉红色自行车筐,里面装
着你的书包。
这些瞬间终究将淹没在海量的记忆之中,无法检索无法追寻,只能等待它如同一段错误
的代码,自己跳出来。只是我不会摁下删除键,因为毕竟,这才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乡。
是的,它只存在于我自己的脑海之中,和那些它始终不肯丢弃的面孔既相关,又不相关
。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仍然记得你试图掩盖嘴唇上方的红药水,只是因为它让你觉得难看
,或者在那个阴冷潮湿的寒假你拒绝见我,只因为你的手长满了冻疮,你不愿我那个时
候握住它们。
我眼前飘过的声影,即便来源于你,但那也只是属于我的,你已经把它们抛在深不可测
的长河之中,或者删除得干干净净。而我,也无法把这样的故乡和被人分享,哪怕自己
的孩子也不行——他们不会经过我挑过水的那眼井,也不会认得田里的紫云英。
所以,我想,也许故乡,或者家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如同人们脑海
中许多别的事物一样,无法分享无法传承。这也很像我拍下的冻雨,在那一瞬间,所有
的美好都凝固住了,似乎可以永远下去,但实际上太阳一出来,它们就烟消云散,只剩
下硬盘里几兆的虚拟字节。
你唯一能做的也许是,尽量让自己不摁下那个删除键,直到有一天,你衰老得认为这样
的坚持都没有任何意义,或者,你宁可脑海里这块硬盘里一片空白,让自己像冻雨一样
,消散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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