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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海选] 春宵 - by 大头蛙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Sun Jun 30 10:00:11 2013, 美东)
《春宵》
门口已堵成了人墙，清一色全是姑娘。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流川的影响力：他的崇
拜者不是以十作单位，而是以百来算的。
突然，一声尖叫：“‘紧’乐队来了！”
门口呼地一阵涌动，姑娘们顾不得斯文，推挤起来。涌动的浪潮还没来的及平息，
又慌忙向两旁闪开。
一票人从人缝中走来。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体形壮硕，穿一件黑色短袖。手里拎几只鼓。可能
敲鼓敲得太投入了，手臂不成比例的粗。看样子这是乐队老大波哥了。
第二位是瘦高个子，几乎吸纳了所有女性的目光。他背着把黑色电吉他。这应该就
是大名鼎鼎的流川吧。名字与真人差得有些远。我原以为是个气宇轩昂的帅哥呢， 却
不料看起来颇有些拘谨沉闷。
“流川，你是天才！”一个姑娘喊。
他看也没看，继续向前走。另一个姑娘想摸摸他。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姑娘缩回去
了。
第三位是梅芙小姐。她穿着齐腿根的短裤。也背着电吉他。黑色的琴箱在屁股后面
晃，与洁白的大腿成鲜明对比。
牛津走在最后，一脸的神气。
**********
节目开始了。
问号女士第一个出场。
“呦～咳——————”一声底气十足的吆喝赢得满堂彩。
高亢，嘹亮，圆润。 这么好的唱功可能跟肚子有关联。她的肚子收放自如。收，
不盈一握，放，可撑一船，绝对是一等一品质的共鸣箱。
周围响起一片叫好之声。“好耶”，“有劲”，“够味”。
鼓舞声中，问号女士唱得更起劲了。“呦～咳——呦～咳——”，像电视上的歌唱
家一样，将手放在胸前，腰轻扭起来。唱到陶醉处全身直抖，下巴上肉叠在一处。
“呦～咳——呦～咳”，昂扬的女高音在屋顶回旋，整个大厅都在高潮中震动，窗
上的玻璃瑟瑟发抖。
没有一句歌词，却无人不佩服。
第二个出场的是乐老大。
他双手抱拳，先绕场一周，向大家施礼。
“兄弟们，姐妹们。这次有幸为大家表演——我感到非常——非常——荣幸。请大
家先捧一下场，来，鼓掌！”
众人鼓掌。有人议论：“这家伙看起来很强啊。”旁边点头称是。
只见他两腿前后叉开，头前倾，臀后推，一只手握拳高高擎起，另一只手拿住麦克
风。这姿势，如将麦克风换了手榴弹，不就一冲锋的战士么？众人皆悚。等着那气势恢
宏的豪迈歌曲横空而出。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全场晕倒。
“来，大家一起唱！”他把麦克风对住观众，“打拍子，打拍子。”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还别说，气氛还真热火起来。 他一边唱，一边走到场边，跟大家握手，看起来颇
有九十年代港台风范。“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多Sie捧场。”“你总是心太
软，心太软……”“以后多多照顾。”
这是一位万人熟啊。
总算唱完了，他挥手离场：“SieSie！SieSie！”
接着出场的是诗人。
这一位走到舞台中间，坐下，先咳嗽了几声。
“不好意思。”他摇摇头，“最近两天感冒，嗓子不大好。”
大家以为他开始唱了，却调理起琴弦来，这儿扯扯，那儿拉拉，跟着又咳嗽几声。
“这首歌是我自编的，采用了古典曲调，古典曲调么，一定是优美悦耳的。但今天
表演效果如何，我并不是很有把握。毕竟感冒了，不可能不受影响。”
自己编曲，不简单， 有人在下面评论。
诗人继续说道，“歌词也是我填的。这几天睡不着，想着这次表演，一会儿兴奋，
一会儿忧虑。情绪总处在不稳定状态。”
这一回，大家以为他该唱了。结果又啰嗦起来。
“好的音乐并不是花哨的音乐，好的音乐是用心做的音乐。我的歌虽然简单，却自
然有力，每一个音符都倾注了饱满的感情。”
天！好唐僧。恨不得拿鸡蛋砸他。
一刻钟过去了，他还在弦上拨弄，发出一些稻草一样的杂音。
“不好意思。”他向大家致歉，“曲子才出来几天，还没熟，请大家继续保持耐心。”
我们只能等。这可是用心做的音乐，非同寻常，谁敢不等呢？
“我要唱了。”他唱了起来。
“这是一场不可预期的雨，
浇灌了干枯心田。
让我感到温暖，
让我感到了甜。
你是那雨中天使，
与潮湿季节一起到来。
你是那梦中飞天，
给我亘古不变的爱。
……”
词曲一般。弹奏也一般。行进中常冒出一些不和谐音。但鬼使神差的，我竟被这格
调庸俗的歌给打动了。磕磕跘跘的吉他伴奏下，诗人的嗓音在遥远的地方回荡着：
“你是那雨中天使，
与潮湿季节一起到来。
你是那梦中飞天，
给我亘古不变的爱。
……”
他细细的身子戳在光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可怜。
**********
众多的表演中，果子和莉莉的双人舞让人印象深刻。
她们娇小的身躯裹在粉红的丝绸里，直接从敦煌的壁画里飘了出来。轻盈，舒展，
柔软，胜过雨后彩虹的幻想。柔韧的肢体好似可以任意折叠的柳条，又仿佛别在枝头的
蝴蝶。
**********
“紧乐队，紧乐队上场了！”有人在喊。
观众中一阵骚动。
还没演呢，就形成一股惊人的阵势。
掌声中，牛津他们将乐器搬到中间。架鼓，接线，调理乐器，一片忙乱。大家目不
转睛瞧着，大气也不敢出，好像他们正摆弄什么神秘物体。
一切妥当了。坐好。大厅里又响起一阵翻天覆地的掌声。有姑娘在喊：流川，你最
棒！
波哥向观众摆摆手，大家安静下来。
一片肃穆，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
他们几个坐在琴凳上，雕塑似的一动不动，气氛甚是诡异。
猛地，一声炸击平地而起，原来是钹声。如同当空劈下的一个闪电。紧跟着一串鼓
声铺天遍地而来。仿佛江河决了堤。
这声音太急迫了，唤起潜意识中的恐惧。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好像大洪水就要冲到
后面了。
我撒开双腿，起身就跑。 波哥紧咬牙关，目光炯炯，坚持不懈地追在后面。 他一
如既往地敲击下去！敲击下去！敲击下去！把我淹没在鼓点的汪洋之中。
跑啊，跑啊，跑啊。我跑得气喘吁吁，我跑得精疲力竭。那索命的鼓点仍不停息。
敲击下去！敲击下去！敲击下去！
彻底绝望了，放弃了，跑不动了，我任凭自己的躯体在洪水中飘浮沉没。
突然，滚翻的乌云中闪开一个洞。一道辉煌的圣光照了下来。 流川的吉他加了进
来。
这光芒在翻滚的乌云中飞驰，似狡兔，似飞龙，闪躲腾挪，迅即如电！
好像看到一点希望了，我抖擞起精神，向着那道光，奔跑起来。
流川站在舞台中心，像一个立在船头的弄潮儿，说不出的飘洒，奔放。原来那些拘
谨的姿态全不见了。 他动作无比精湛、准确。飞快地推弦，挑弦，揉弦，滑弦，手指
雨点般落在琴弦上，每个音交待的如刀片般清晰。
在琴音的催化下，奔涌的洪水凝固了，变成积木，累积起来，按照某种神秘意旨组
成宏大建筑。但不安和恐惧也跟着累积起来。
朝着我不能承受的向度，这积木增长着，飚升着。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几乎遮住
了所有光芒和视野。
突然间，一切崩塌了，积木又化为洪水，成汹涌怒流。
全速前进，这不可阻遏的音乐。
陡然变向，跳跃。
转折，升腾，交错，重叠。
一会儿如行云流水，一会儿如旋雪回风。
流川颤抖着，将渴望和愤怒宣泄在琴弦上 。纠结，蔓延，这音乐之网中，他的琴
音是轻忽如梦的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粗，一会儿细。万千变化，却始终
不离不弃，如影随形。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苍白的脸上涌动着一股激情和痛苦揉合成的奇妙力量。 一
瞬间，他成了魔术师，节奏的魔术师。吉他与他的身体（不，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灵魂
）缠绕在一起了。
“主席啊主席，我们憔悴。
主席啊主席，我们卑微。
拥有信仰的日子，我们活得很累。
没有信仰的日子，我们濒临崩溃！
青春的列车，已驶离轨道，
灵魂的家园，已彻底荒废。
……”
牛津粗哑的嗓子吼起来。剩下的乐器也全部加入了节奏的狂潮。海面上风波大起，
恶浪翻天。两股不同的力量撕扯着我的心脏。命运的小船儿在浪头上可怜地颠簸着，被
调戏，被蹂躏。每一个鼓点都敲击在我神经上，每一个颤音都抖动在我毛孔里。我的心
灵好似成了战场。千军万马对冲着。枪炮，剑戟，坦克，护盾，烈火，浓烟，尸骨，鲜
血。不分时间空间，所有毁灭性的，坚硬的物体都来到我心中。充满了仇恨与爱，充满
了嗜血的欲望。
我血液里每一个分子都在跳动，呼唤，逃离轨道。
巨大的刀砍下来。衣衫褴褛的人群四散溃逃。
钢铁的战马在奔腾，回旋。冒烟的房屋在燃烧，倒塌。骤然喷出的炮火，厮杀的战
士。精子一样密集的子弹，林立的铁丝网。
火红的田野上满是血和尸体。丰满的女人在草丛中尖叫，浑身赤裸。乳房，带血的
刀。伤痕，粗暴，揉搓，绝望。恐惧和死亡，不可见底的深渊。箭矢，
击中的心房。
黑色背景下的高潮，阳光似的喷射。
颠倒的逻辑，混乱的视野。激情和虚弱的交媾。
全场目瞪口呆。
我被淹没在巨大的阴影中，不能自拔。隐隐约约地，背景里飘出梅芙清甜的歌声：
“北京的金山上光茫照四方，
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
多么温暖，多么慈祥，
把我们农奴的心照亮！
我们迈步走在社会主义幸福的大道上，
哎巴扎嘿！”
真是一种奇妙感觉，沮丧、恐惧、疲惫的心，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抓住这歌声。我
的泪水盈眶欲出。好像一个浪迹天涯的浪子忽然看见了岸。
突然，所有声音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结束了吗？还是两个章节之间的暂停？
“Game over。”波哥说到。
大家回过神来，猛然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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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June 30, 2013
[海选] 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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