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ackTo2012 (BackTo2012), 信区: Prose
标 题: 错位
发信站: BBS 未名空间站 (Mon Nov 11 17:41:25 2013, 美东)
42街7号线地铁站玻璃门前，皱皱巴巴立着一位白人老头，口眼歪斜，拎一脏兮兮的盒
子，哆哆嗦嗦地在乞讨。我匆匆扫了一眼这个潦倒得不能再潦倒的人，脑子里却想着另
一件毫不相干的无聊玩意儿。
我在琢磨，为什么好好的一句“他妈的”不说，非要说成“特么”呢？当然，从小老师
就教导我们，靠连篇脏话来虚提豪侠胆气，是小屁孩的伎俩。说脏话不好，这我懂。但
问题是，你要哪天真高兴得不行，突然想痛快地喊声他妈的，却发现这词早就被网管没
收了你只能把头一埋低声咕隆一句“特么的”来隔靴搔搔痒，是不是憋屈得慌？老憋屈
，老慌，老是痛快不了，时间一长，是不是就会生病，长出肿瘤什么的来？网上忒怪了
。那些人真没头脑，害人害己，竟流行起这个不健康的词来。竟然流行了很久！
醒悟过来只需要两秒钟--眼前的乞讨盒一个哆嗦，瞬间将我拉回灰蒙蒙的地铁站。操，
我真冷血！刚一意识到这点，我的手立马就摸向兜里的钱包。慢着，回放一下：先愧疚
，然后，摸钱包。嘿嘿，老陈，你丫假模假式、虚伪得可以啊。我真铁面无私，把自己
抓了个现行。看来，善举，很多时候其实源于自私--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只不过，很
多人不愿意这么承认罢了。
糟糕的是，我想自私一下也不行。因为兜里就一块钱，刚才已经给了吹小河淌水的老王
。好像姓王吧？他的挎包上有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兴许中间有个王。我都快进地
铁检票口了，听见笛声，心里一亮，就折返回来。老王端坐在转角处，安安静静地吹小
河淌水。有一瞬间，几丝细流好像真在心里淌过，才发现，原来今早上胸腔里一直死气
沉沉干巴巴的不得劲闷得慌。这下好了，里面有些动静了，麻酥酥挺凉爽的。
好多东西，心知肚明就得，不用表达出来。一表达就庸俗了。我用了最最庸俗的表达方
式。我愚蠢地往老王的包里放了块钱，他愚蠢地看着我这张中国人的脸还先英文后汉语
地说谢谢你；我征得同意后愚蠢地举起了iPhone相机，他更愚蠢地一时兴起把淌得正欢
的小河水断了，吹起一首难听得头皮发麻的欢快小曲来，于是，我就很聪明地转身走了
。如果我是他，以为遇到了知音，正准备兴致勃勃地用最拿手最动听的曲子来款待一番
知音的时候，知音却突然扭头就走，我会很泄气，会聪明地骂一声对牛弹琴啊呸！他肯
定聪明地这样骂了。嘿嘿，有意思，我和素不相识的老王比赛着愚蠢，最终毁掉了大好
局面和红色江山。
就这样，一块钱难倒了英雄汉，我没自私成。我负着疚尴着尬，无视那潦倒得不能再潦
倒的老汉，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身后突然传来骂声：“You fucking idiot. You know what?
You ain't get nothing standing fucking right here with this shitty box!”
我转身回望，那骂声已经被玻璃门隔开，象加了弱音器一样，变得温柔起来。一个潦倒
得不能再潦倒穿着破衣烂衫的黑人老头，一边嘴里夸张地骂着，一边举起油腻腻的双拳
，热情洋溢地轮番捶打在先前那个潦倒得不能再潦倒的白人老头胸前的破衣烂衫上。
那黑老汉是这样骂的：“你丫白痴！懂不懂，你他妈的站在这儿拿个破盒啥也要不到！”
本来应该说you will not get anything,他们偏喜欢整成：you ain't get nothing.
这没法翻译。他们总喜欢夸张，一层否定意犹未尽，非要否定两回才过瘾。但双重否定
，意思全反了啊，考过托福没有？哥！
可不是么，那白老汉站在两个玻璃门的正中央，来来往往的人本来就一个个心事重重心
不在焉，咣当一声只顾把门推开，根本就想不到或者想到了也腾不出手来掏钱给他。想
到了还身手矫健腾得出手来的人就我一个，却没钱。因为最后那一块已经给了知音老王
！可惜，他不刷信用卡。
玻璃门那边，白老汉快活地扔了空盒，两手一摊，苦口婆心而又不失大度地向他快活的
黑哥们辩解道，这儿站着要钱making damn shitty sense，老子他妈的一点都不像那种
fucking idiot的人！
嘿，他妈的，钱不是问题，这黑白两兄弟才是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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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December 1, 2014
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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